陈谨挂断了电话,正步走到林父面前,隔了两米的距离站定。
“叔叔好,我是陈谨。”陈谨打断了面前两人的对话,对着林父伸出一只手。
林父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缓缓抬起右手握了握。
“你好。”林父声音平稳,脸上不见半点笑意,严肃地像是在做学术报告。
对上比自己年长的alpha,一种天然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陈谨下意识直了直腰板,侧身一步,引着林父上了电梯。
“这边走。”陈谨称职地像个引路的门童,两人之间没发生任何多余的对话。
“我母亲她们已经在里面等候了,您先稍坐,我去接林延上来。”陈谨单手拉开了房门,站到一边让林父先一步进门。
“老林。”俩妈都礼貌起身,妈妈拉开凳子迎了过来,跟林父握了手。
“好久不见。”林父慢悠悠开口,正式的像领导人会晤。
“这是我爱人。”妈妈揽过小妈的手臂,微笑着跟林父介绍。
可能是学术气氛太浓了吧,这么一看小妈都沉稳了几分。
“你好。”林父和小妈握了半手,依旧板着张脸。
“我去接林延。”几位长辈落座后,站在门口的陈谨讪讪开口道。
他妈点了点头,其他两位无动于衷。
有点太正式了,比起他玩笑似的闪婚过程,这两家人的会面才是正了八经的结婚。
陈谨:【到哪儿了?】
林延:【过马路就到了】
陈谨:【不着急,我在门口等你】
林延:【嗯】
陈谨站在餐厅大堂的门口,双手交握等待着林延的到来,受楼上紧张氛围的熏陶,他拘谨的模样更像门童了。
“小谨?”林母跟在林延身边,穿了件黄色的旗袍,虽然款式旧了些,但好在还算合身。
“妈。”陈谨迎了过去,站到林母另一侧,跟林延视线短暂相触。
“都到了吧?”林母小声问道。
“爸和我妈她们都在里面了,等您到了就开饭。”陈谨不紧不慢跟着林母的脚步,时不时瞥一眼旁边的林延。
“哦哦,好。”林母紧凑答应,进门前扯了扯衣领。
“这间。”陈谨照旧替两人开了门。
屋里林父和他妈正在交谈,不过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和今天的正题无关。
见林母进门,都把视线投了过来。
“小延妈妈吧,这边坐,这边坐。”他妈过来拉开了林父身旁的凳子,热情招呼着林母坐下。
小妈安静陪着笑,朝林母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反倒是林父只进门时瞥了眼这边,人坐下后没再多看一眼。
长辈几个坐定后,陈谨帮林延拉开了凳子,自己坐到靠小妈那边。
“今天见面就是想互相熟悉熟悉,两个孩子的事定下来了,以后咱们多多来往。”后厨的菜上的很快,酒来的更及时了。他妈端起酒杯先表了态,两家互相举杯开了场。
陈谨有了上次的教训,没敢多喝,掂量着度数简单陪了一小盅。
“都说这家菜馆淮扬菜做的正宗,听小谨说亲家祖籍在那儿,正好尝尝看。”小妈主动挑了话题,跟林母客气道。
“亲家太客气了。”林母含蓄笑着回应,目光下意识瞟了眼旁边的林父。
“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去孩子的婚房看看,我跟他妈妈布置了很久,亲家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这下到他妈客气了,俩妈一唱一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母交谈。
三个女人有来有往地活跃着气氛,他们做小辈的就没插过话,怪的是唯一的男性长辈也沉默不语,脸色一如既往的差。
“陈谨是做什么工作的?”低沉的男声一出,桌上几个人都顿住了。
陈谨突然被点名,惊出了一身冷汗,贴着桌沿的手掌紧紧收缩,靠着痛觉集中了注意力。
“嗷,我还没毕业,在E大学表演。”陈谨屁股都微微离开了座位,有种走神被老师当堂逮住的慌张感。
在林父这种学术型人才面前,他甚至觉得这个专业开不了口,就单社会认可度来看,他跟林延比不了一点。
说的再难听点,就像是好学生找了个黄毛,文不成武不就,对社会的贡献不在一个层次上。
果然,林父听后没做评价,铁青着脸,连头都没点。
这下子就弄得饭局有些尴尬了,俩妈没一个打圆场的。
“做什么的不重要,年轻人自己喜欢就好。”林母搁下筷子圆了一句。
没成想林父想都没想就恶狠狠叱道:“你懂什么!”
家庭矛盾闹到外人面前就不好看了,陈谨赶忙偏过头去看林延的反应。
更精彩的来了,林延自顾自嚼着菜,面上一点波澜都没有,活像是个局外人。
陈谨在桌下用腿蹭了蹭林延,悄悄把身子朝他旁边靠了靠。
“林延,你最近在做什么?”林父把目光落到了林延身上,丝毫不在意现在的紧张局势。
林延小口咽下菜,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不咸不淡地答道:“组里的实验样本进入生长期,我负责实验期的收尾报告,昨天已经完成交接了,下个阶段会改组另一个实验目标,年前就这一项工作要跟进。”
林父脸色略有缓和,查无可查地点了点头。
反观面面相觑的俩妈,这父子俩的相处过于自然了。
陈谨眼睛就没再离开过林延的脸,饭都忘了吃,直直盯着林延,直到小妈在桌底给了他一脚。
陈谨猛地缓过神来,一回头就挨了小妈一记眼刀。
后半场的饭吃的半干不尬,自打林父那句话后,林母就没再开过口。
好在是各有各的伴,强撑着把饭局凑完。
“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饭局接近尾声时,林父看了眼腕表,起身对着他妈道。
妈妈跟着站了起来,回应道:“那你忙,我让小谨送小延妈妈回去。”
林父“嗯”了一声,又对着小妈点了点头,示意离开。
小妈扯着笑回应了,在桌下又给陈谨来了一脚,咬着牙缝小声道:“出去送送。”
陈谨愣了一下,赶忙跟了上去,陪着林父到了餐厅门口。
“爸,路上小心。”分别前,他纠结再三还是改了口。
林父回头,跟他平视半晌,依旧冷着脸道:“新婚快乐。”
没等陈谨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大步离开了。
这算是同意了吗?
陈谨没立马回去,站在门口目送林父上了路旁的车,司机是个年轻女孩,看着比他要小上几岁,虽然离得不算近,但陈谨看清了那女孩的唇语,单一个“爸”字很好认。
方才不走是出于礼貌,现在还不动是真的抬不起脚。
这个女孩是谁?林延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林延知道自己还有兄弟姐妹吗?
陈谨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五雷轰顶地炸裂感,手脚霎时冰冷,笑凝在脸上无法动弹。
林父的不耐烦,林母的不做声,林延的不关注,不能解释的一切,在这个姑娘出现的那一刻都合理起来。
陈谨觉得脸上一热,抬手一抚竟是眼泪掉了出来。
明明和他不大相关,可只要一想到林延的脸,共情就止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呢?
他猜不到林延的家是怎样运行的,也不知道今天的是意外还是秘密,如果林延知道,为什么还要叫林父过来?如果不知道,那他又该怎么面对林延?
陈谨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却越流越多。
一想到昨天的所见所闻,他就忍不住心疼,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没有父亲的庇护,林延又是怎么长大的呢?
他看过不少这类型的剧本,平时也关注社会新闻,在光鲜亮丽的大都市之外,性别的不平等是无法跨越的鸿沟,都不用提第二性征的影响,在底层乡村里男性的存在就已经胜过许多。
倒不是他有多正义或是伟大,甚至萌生出一些改变社会舆论的想法,只是因为经历这些的人是林延,换个别人他可能也没那么重的同理心。
怪不得林母要一直催着林延结婚,也怪不得林延能想都不想就跟他领证,这里头爱占多少,他不敢估量。
从一开始林延问他图什么,想的或许就是等量交换吧,陆向研明面上点他,为的应该也是这个。
在这段婚姻开始之前,周围就已经给过他或多或少的暗示,只是他一直都没有睁眼去看,掩耳盗铃般告诉自己爱胜过一切。
陈谨冷笑一声,更多的是自嘲。不过话说到头,他真的就一直坚信林延爱他吗?爱一个才认识不到两天的人?
摆在明面上的答案,他始终知道,却始终没看。
这个点外头太阳很大,路上车辆来来往往,行人却不见几个。
陈谨迎着刺眼的日光仰起头,城市里的建筑很高,基本上看不见蓝天,就更别提飞鸟了。
他这不能算是拆穿了谎言,说到底就是自欺欺人破了灭。不过那又怎样呢?爱或不爱,人都在他身边。
交给时间吧,路还很长,只要他不差开走,总会共度一生的。
事情相通了,先前的不安都散了个尽。陈谨摸了把半干的眼泪,也不知道妆花没花。
再一回头,林延就直直站在的身后,不知道来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