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志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励志小说网 > 名伶与杀手 > 第59章 结缘

第59章 结缘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

嵌着弹坑的打火机燃起火焰,一支烟被点燃。

女人的嘴唇间吐出漫长的烟雾,在晕黄的灯光下。

她的眼珠像夜一样漆黑,头发黑得像一场熟睡的梦。她的眼睛注视着一个移动的身影,在前方,一头雪白的长发,披着漆黑的大衣,他靠近了,停在她身前。

他们交换一个短暂的吻,烟雾在唇齿间弥散。

“——这里有新的调酒。”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橙色的酒液,装在杯子里,递过来的时候还散着香味。她看见他笑着,嘴唇勾起一个尖角,雪白的发丝很柔软地垂落。

茉莉喝下酒。

熟悉的、金酒的香味,浓烈的植物气息,冰块……以及甜香的后调。

“……加了茉莉花,这里面,”琴酒就着女人的手,咽下酒液,他的嘴唇微微沾湿,随着眼睛一起望过来,在灯下变得明亮。他说,“这是茉莉金酒。”

茉莉金酒。

茉莉笑起来,茉莉金酒,划过她的喉咙。不再灼烧了,柔软的像是一个吻的气息。

他们的黑色大衣挨在一起,陷在沙发里,像紧挨在一起的两只小鸟。亲吻彼此的头顶,梳理彼此的羽毛,触碰翅膀与尾羽。

“我爱你。”这句话,这样在此时此刻响起。

然后另一个声音回答,“我也爱你。”

然后他们相拥着出门,走进横滨的蓝夜里。

横滨港的老人们会在闲暇时聚在老友开的店里,一间几十年的老店,在港口的风里亮着温暖的橙黄色的灯光。

他们都是些旧时的水手、工人,以及靠海而生的捕鱼人家。

低度数的淡啤酒、花生、纳豆和蒸鱼,老人们谈起过去时候的记忆。

只有其中一个人的眼睛,在刚刚推开门离去的、白雪似的长发上停留。

“啊……”他喃喃着说,引起同伴的注意,“……真像洋子小姐呢。”

其他人听见这个名字,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直到刚刚出声的老人接着说,“……刚刚,走出去了一个一头银发的男人,似乎和她很像。”

“真的吗,她似乎有一个孩子?……不过,很久都没有音讯了。”

“对呀,是个安静的孩子,以前还常和我们家的小孩一起玩呢。”

“不知道后来去了哪里……哦,还有中森家的女儿,真造孽啊,还在襁褓里,就被拐走了。”

有人似乎很重地叹了一口气,“中森夫妇找了好久呢,前年去世前还在找……听说是个脖子上有胎记的孩子。”

“是呀,是呀,一个鱼一样的胎记,说是鱼送来的小孩呢。”

“哭声可大了!哎,那时候,整条街都能听见呢。”

“……那时候的孩子,如果还活着,现在该有二十几了吧。”

他们谈起旧时代的孩子们——年幼时失踪的两个,年少时出去闯荡的几个,回来的几个,没有回来的几个,漂泊在海外的几个。像数着退潮后海滩上的贝壳。

门里的声音渐渐远去了,门外的身影停顿了一会儿,又慢慢走向远方。

远远的,轮船的鸣笛声又一次响起,浪花翻飞,海鸥鸣叫。

风吹过来。他们的发尾碰到一起。

茉莉说,“我爱你。”

琴酒说,“我也爱你。”

——原来,早在相遇以前,我就见过你。

——两枚贝壳要怎么在遥远的沙滩上相遇?怎么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彼此?要如何艰险、如何磨炼、如何竟曾以死在一起为最不可及的愿想……像命运不可阻挡的安排。

——浪潮褪去,旧时代丢失的,一头银发的、不爱说话的、瘦弱的男孩,与彼时还在襁褓的、总是哭叫的、有着一个鱼的胎记的女孩。

——他们的人生都不甚容易,颠沛流离,久经磨难,但终于还是得以重逢,

——彼此相爱,彼此相守。

洋子的墓碑在南面的海岸旁。

这是一片居民自圈的墓园,几十年前,还是荒废的模样,如今经过休整,好歹有了粗糙的阶梯与围墙。但里面的墓碑却极少,大多刻着那个年代留下的旧人的名字。

黑泽洋子在一棵常青的树下长眠,她的右边,是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大海。

茉莉放下手里的花束,一大捧盛开得极好的白玫瑰。她往旁边看去,发丝被海风吹起来,海面泛起轻微的波浪。

线香被点燃了,烟雾在风里被吹成纤长的样子。

“……好久不见,”琴酒说,“母亲。”

他吐出一个、早已是很遥远的称谓,凝视着墓碑上年代久远的、粗糙的刻字。

他的声音像风一样响起,沉缓的,一点一点,落进风与海浪里。

一点一点,说起该讲给母亲的故事。

有风吹过,海面上,淡白的浪花从很远的边际涌来,像一道长而直的线,又在靠近岸边时消散。一群海鸥从淡蓝的天空里飞过。

茉莉听着爱人的声音,看着浪花第几次涌来。

直到她的名字响起,在洋子的面前,爱人如此说道,“这是茉莉,茉莉·莱克特,我的爱人——”

“——我的妻子。”

她的发尾被风吹起来,在半空中与琴酒的碰到一起。

偶遇的行人曾问起她的名字,她说自己姓黑泽,名茉莉。

黑泽茉莉。黑泽阵。

这两个名字,在此刻被整齐地写在信纸上,摆放在母亲的墓碑前、在一大捧玫瑰投下的影子里。阳光有时弥散过来,名字上就映出好看的阴影。

茉莉的眼睛注视着这封信、这两个名字,竟真的像两个平凡的夫妻,在这微小的海角上,过着微小的日子,说着微小的话,散着微小的的步。

微小的像是、极漫长的样子。

那些曾经有过、或许将来也会有的枪林弹雨、血海纷飞,曾经以生死相隔的巨大的倾轧,巨大的悬崖,如今都已变得淡薄,变成海鸥鸣叫在风中、线香燃起,花香弥散在浪潮的声音里。

阳光弥散过来,名字上映出好看的阴影。

茉莉的眼睛又变得湿润起来,她的喉咙哽咽起来,又像是在肺腑里呼出一口漫长、漫长的气息,漫长、漫长的微小的诉说。

她说,“……索非会生气的。”

她笑起来,转过头去看爱人的眼睛,“她肯定会说,你还没去过木兰那里。”

——亚利洛前段时间带回了一个爱人,断了一条腿,却很满足的笑着。索非带他们回去木兰的墓前……曾经,那个姜黄头发的律师也去过。

孩子们的爱人变成孩子们的家人,在母亲的面前,交换名字,交换誓言,缝起两个人的命运。在母亲的面前,结成全新的、生命的绳结。

她的呼吸变得长,她的肺腑里吞进一个名字、又一个名字,像要一次咽进自己的心:

黑泽茉莉,黑泽阵。

黑泽茉莉,黑泽阵。

黑泽茉莉,黑泽阵。

——多么微小的、美好的两个名字。会在阳光的投射下,映照出好看的阴影。

.

他的手握住妻子的下巴,稳稳的,像是持枪一样的冷。

他的另一只手却依恋的触摸过妻子的嘴唇、为她涂上绯红的口脂。

颜色像是血一样铺开,子弹碾过唇纹,他雪白的长发垂落下来,在妻子的衣裙上,与白无垢混成一片雪的样子。

他们的头颅靠得近,在婚礼的这一刻,像是要毋庸置疑死在一起的样子。

妻子的黑发像梦一样披散、在雪地里,妻子的脸颊蒸上粉红的颜色。

她说——气息在被吐出的下一瞬间阻挡。

丈夫的手正完成最后一笔上色。

等到两人的头发都交缠起来,白无垢与羽织,黑的与白的发丝,风几乎静止的吹过,时间几乎静止的流淌。仪式的衣裙,与发起仪式的心,在圣洁的仪式里,

他们的目光温柔的触碰到一起。

眼泪、伤疤、血与生与死的命题,都变成此时对视中的目光。

妻子笑起来,抬起手,她说,“走吧。”

丈夫牵起她的手。

南海岸的墓园后有一片废弃的神社。

据传是明治三年时被迁走的、伊势山皇大神宫最原初的旧址,久经风霜,难以考证,但残留的鸟居与勉强支撑起的木架构,却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古老的样子。

这里,树木围绕着生长,花与草丛郁郁葱葱,幽绿色的叶片深深遮住青空。

已看不清地上参道的模样,只是穿过鸟居的大门,向中心的殿舍走去。狐狸神使的塑像,尾巴还掩埋在青苔里。

他们的脚步在殿前停下。

一身黑色的纹付羽织袴,与洁白的雪一样的白无垢,

雪白与黑的发丝,一对紧握在一起的手。

——没有乐人、巫女、双亲与朋友,没有修祓、祝词与神舞。仅此两个远走其他大陆的孩子,两个丢失的孩子,颠沛半生,回到故乡的海岸边,为两人的相遇做永恒的结缘。

——做千千万万次的逢约。

他们在三个重叠的杯子里依次倒酒。

丈夫举起酒杯,分三次饮完;然后妻子接过,也是分三次饮完……直到三个杯子都一一饮过。

三个杯子,三次交换,九次共饮。

风吹过了,遥远的天际,两只飞鸟的影子缠绕着起舞。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碰到一起。

他们的发尾在风中交缠。

他们笑起来,成永恒的样子,在海风里,彼此拥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