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心虚,在车上的表现都比平时要沉默些。
“刚刚是你的朋友吗?”
“谁?”
“那个男生。”
陈恕不见得想同她当朋友,她摇摇头:“是夏明祈的朋友。”
车拐了一个弯,进了一条小道,夏瞳没来过这里,探了个脑袋吹着晚风:“不回家吗?”
“先去吃个饭。”
她的肚子里食物还具有很强烈的存在感,而沈怀卿明显是从机场一路赶回来接她,她生出了些不好意思:“可是我吃过晚饭了。”
她心里不好意思,面上却是不显,沈怀卿瞅她一眼,也不能骂:“年年,我还没吃。”
“你要我给你做饭?”夏瞳歪个脑袋,炸厨房小组名誉成员也有被信任的一天,她有些兴奋。
她真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沈怀卿可不敢让她切菜点火:“陪我吃一点就好。”
海城的夏季已到了末尾,秋老虎作祟,夜晚空气潮湿闷热,把整个城市变成了一个大蒸笼。人在夏天里,就要想冬天,她想到了T大校园里冬季的风和灯下看得清六角的雪花。
“想看下雪了。”
她的话来得突然,纯粹是被这闷热的天气,一时浸湿了脑子。
“我在京北有套别墅,我们十一月去,可以看到初雪。”他问,“你想看吗?”
“看。”
海城一年四季都难见飘雪,偶尔在最冷的年末也是下的毛毛雪,雪落在地上就融化,积不起来。饶是如此,他也能在每年这个时候看到有兴奋的员工趴在窗口看几乎看不清的雪。
连朋友圈都发的极其统一:冬季的第一场雪,要去见想见的人。
他不是浪漫的人,别说海城那点星星雪,他也见过京北的鹅毛大雪,飘飘扬扬,白了人的眉头。说到下雪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夏瞳大学时在朋友圈发的照片。
红围巾点缀着白色羽绒服,她在同朋友打雪仗,却有一张照片望向镜头,头发肩上落着雪,眼睛笑得弯弯,快乐得没有烦恼。
他想同她一起看一场雪。
去看曾经错过的冬季。
沈怀卿选了一家淮扬菜,两人报了预定后,就有服务员带着到了一间雅致的包厢,时令菜单放到了两人面前。
“不再吃点东西吗?”
夏瞳摇头:“你点你吃的吧,我蹭点就行,下午吃挺饱的,再吃怕晚上睡不着。”
沈怀卿也不强求,寥寥点了几个菜。夏瞳伸头看了眼登记的菜单:响油笔杆青、年糕闷黄鱼、松茸豆腐汤,都是她爱吃的菜。
“下午参加了活动吗?”
“对研究所的捐赠,我舅妈在里面任职,夏明祈给我安排的任务。”
沈怀卿哂笑一声,他这个比他还年轻几岁的大舅哥可能是整个夏家对他敌意最深重的了。
夏瞳拿了杯凉茶降了降温,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弹钢琴的一双好手,还在上学时,他有时放学从夏家的别墅路过,就能听到那栋房子里听到叮叮当当的钢琴声。
可惜这双漂亮的手却干干净净,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不动声色地为她添了一碗汤摆在面前:“怎么没戴戒指了?”
夏瞳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同他说:“太显眼了,公司传我傍大款啊,就先摘了。”她拿叉子戳着碗里的松茸,“看我年轻,又有豪车来接,大抵觉得我傍上了有钱的老公。”
“当然也没说错……你也确实有钱,但是我也不差嘛。”
沈怀卿不同她提那枚戒指上的钻石是花了多少钱拍到的,听到她说她也不差的时候扬了扬嘴角:“那你可以散播传言,说你才是有钱人,是我傍的你这个大款。”
“真的吗?”
“不开玩笑。”
他说的认真,夏瞳却愈发觉得他在讲冷笑话:“那我可没钱给你买豪车,我舍不得。”
创业时,一生要强的夏大小姐也过过一段苦日子,夏诚晟不给她资金,她质押了大部分的资产才换得了一笔启动资金,真的穷过,和这些海城一掷千金的名媛比起来,她还真的算得上勤俭持家。只有在夏诚晟说要给她添置东西时,她才会毫不客气。
沈怀卿没说话,向来是说的比做得多的风格,从随身的钱夹里掏出一张黑卡的附属卡放在桌上,推到夏瞳面前。
她吓了一跳,觉得自己还没脸皮厚到心安理得刷沈怀卿卡的地步:“怎么,你真的要包养我吗?”
“刷我的卡,包养我。”
一脸正经,夏瞳噗嗤一笑,没见过这么吃亏的包养方式,但她没有收,把卡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你知道我有钱的,不需要。”
“嗯,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也给你。”
沈怀卿是说不出这种话的,不知道是不是和文沛之流学的,夏瞳有一点受用,但她和沈怀卿的界限划得很清,她很清醒。
“我喜欢花自己挣的钱。”
“结婚了也是吗?”
她点点头,态度坚决:“嗯。”
沈怀卿没再坚持,把卡收了回去,两人来日方长,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纠结:“那等下去买对新的戒指,你挑。”
夏瞳不能理解沈怀卿对于戴婚戒这种事情的执着,如果他想靠戴着婚戒以显示自己的婚姻稳定,其实他一个人戴就行,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暂时还未做披露,搞得海城人尽皆知。
但他看她的眼神很认真,刚刚拒绝了他的卡,她干不出这种梅开二度的事情。
“好。”
响油笔杆青端上来的时候,她的食欲被这盘鳝丝勾动,夹了一小筷子,没敢多吃。体重最诚实,她怕最后吃进去的都报应在健身房里。
恰好中环就在这附近,他们没开车,就这么手牵手慢慢的走了过去,他们都没有在工作日还在市中心商场晃悠的经历,晚上的风带着江边的水汽,很潮湿。
可夏瞳一时觉得新鲜,突然觉得这种夜间的漫步也很舒畅,比站在君诚大楼俯瞰众山小的感觉还要美好:“来过这里吗?”
沈怀卿好歹在海城生活了十多年,也不是山顶洞人:“你的结婚戒指就是在这家订的。”他指了指前面不远的名品店,补充道,“我亲自来取的。”
“那我们还在这家店买,怎么样?”
“好。”
工作日晚间店铺的人不多,他们如同最普通的情侣一般,挑选着情侣对戒:“这对好看吗?”
沈怀卿扫了一眼,她挑的自然好看:“好看。”
她却迟迟没有做决定,看着sales手上的另一对:“这对好看,还是那对?”
沈怀卿来来回回的视线扫了几个轮回,也没有看出来这两对的明显区别是什么。
sales看这对小情侣犯了选择困难症,却基本确定这是要在店面消费的客户,便又拿出了一对:“您在看看这对呢,钻小点,但绕了半个戒圈,也精致些。”
让她本就纠结的二选一,变成了三选一,她把选择这种的惊世难题丢给沈怀卿:“你来选。”
这有什么难的。
他瞟了一眼就做了决定,指着夏瞳刚刚看上的三对:“都要了。”
被晚间还有这种业绩突然砸到身上的sales陷入了狂喜,夏瞳看着财大气粗的人有些无语。
“你家结婚戒指直接买三对啊?”
沈怀卿不紧不慢地把黑卡递了出去:“戒指买多少对都行,只要婚结一次就好。”
店里的sales被他的豪横和霸总言论惊得心里惊叫连连,直到两人离开了店铺才“嗷嗷”得讨论起来。
“靠,为什么不赐我一个帅气多金的男人,十几万一对的戒指能一下买三对。
“算了吧。”另一个sales收拾着柜面,让她回归现实,“你也不看看他老婆长得和明星似的,还有拎的包……”她比了五根手指,“这个数,还买不上……”
这边夏瞳和沈怀卿就坐在外滩边上,吹着风,望着不远处君诚的高楼还星星点点的闪着光:“一眼望去都是夏明祈这个狗资本家管的部门在加班。”
她拿了个手机,朝着闪烁着灯光的办公楼拍了张照:“我得取个证。”
说别人加班,她自己每天在家垫个笔记本电脑敲得比谁都起劲,一脸工作狂样。
读书时她全心全意的扑在学习,工作以后便是一门心思在公司,沈怀卿喜欢她认真的模样,如果能从这全心全意中分出一小块就最好不过了。
但这急不得。
“你明天想戴哪对?”他给了她三个选项。
她其实最喜欢半圈碎钻那对,没好意思同沈怀卿说,在挑选戒指时,她压根没注意男款好不好看,只用心看了女戒:“这对。”
“我给你戴上。”
“我在想,我们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哪样?”
她指指外滩对面的游船和空气里潮湿的风,这是今天同沈怀卿在一起的新体验:“就是像个朋友一样,我们就这样走走逛逛,看看风景,听听风声,不美好吗?”
美好,但是不能只是朋友。
沈怀卿没有应和,拦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到怀里靠着,她蜿蜒的肩颈线像是一只优美的天鹅,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直到夏瞳的眼皮打架,开始犯困。
她在车上睡了过去,沈怀卿车开得很平稳,唯一不美好的是,她的脖子后面是空的,一路如小鸡叨米,醒醒睡睡,算不得安生。
等待一个红灯时,沈怀卿从后座够到了一个垫子,扶着夏瞳的脑袋放到她的脖子后面,她还有些不情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满是被搞醒的愠怒。
好在后半途有了垫子的支撑,她竟然一路安稳的睡到了家。
夏瞳把他当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司机,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最近精神不好,容易犯困……要不我也每天早上起来健个身吧。”
“没关系,你累了就睡,我不困。”沈怀卿把两人买的东西挂在玄关,但又想到健身是个好事,有益身体健康,转头又劝她,“我早上叫你起来健身。”
夏瞳只是打个嘴炮,没把早起这件事情当真,奔波了一天,她是真的有些疲惫了,洗头洗澡都不像往常那么精细,只是迅速冲了下吹干了头发。
出来时,沈怀卿早已经躺在床上睡下,这两天他比她的工作更繁忙,从海城飞到京北,谈了两个项目,又从京北返回海市来接了她,躺在床上时情不自禁的闭了眼。
夏瞳放轻了动作,但在钻进去时,沈怀卿还是睁开了眼。
“把你搞醒了吗?”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应该去睡客房的。”
他摇摇头:“我没睡着。”
兴许是今天沈怀卿太过温柔,她又说了谎,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居然生出了一丝不安,没有探究是自己的良心作祟,还是有些对不起沈怀卿。
她转过身:“其实今天在研究所碰到的那个,就是大学时拒绝我的人。”
沈怀卿把她搂了过来,贴着她的肩头,听着她的心跳扑通扑通:“嗯,那他可真没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