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越过了落地的窗棂，停在了窗外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挤得那条宽阔的柏油马路像是被斩断了腰的蛇，扭曲了起来。

夏瞳歪着脑袋好不容易想到这个比喻，她理科脑袋，没什么浪漫细胞，打比喻都属于写实型。

她的人事公告前几个月通过邮件被发在了总部公司每位员工的邮箱里，又是公告又是邮件，再加集团会上代替现任总经理的总结发言，君诚八卦小道消息在各个工作和私人小群里到处飘，都说天要变了。

年轻漂亮，空降高管，一副董事长接班人的样子，几个关键词拼接出来的不算是什么好听的八卦。

这八卦其他人可以讨论，但是在妍不行。

她名牌大学毕业，找工作时却屡屡碰壁，她身高小巧，在金融这行，性别和外形有时要比实际的能力更重要，无形之中，面试时就比别人矮了那么一寸。

在君诚终面时，同她一起的候选人是个身形高大又端正的男生，在妍看到时，心已经凉了半截，坐在等候区惴惴不安时，匆匆离去的人力又出现，回来时带着一个高挑的女生，她刚刚凉了一半的心已经彻底死了。

面试的转机出现在人力将那个漂亮女生引到了面试官的位置，桌面上摆着她的职位名牌：夏瞳，总经理部，副总经理。

面试之前，她同人力问过今天的面试官，对面小姐姐回她：夏瞳，你叫夏总就行。

对方翻了翻他们的简历，免去了形式化的自我介绍，直接做了提问：“问几个基础问题，你们来抢答。”

结果两人不知道是把学的知识都还给了老师，还是面试时候真不好意思，面对着几个专业问题，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先回答。

夏瞳感觉自己要被脑回路清奇的大学生气笑，点了点桌子：“两位，这是在面试，你们两个都这么不缺工作吗？”

在妍是真的摸不准面试的路数，她答得快也被毙，理由是冒进没有团队意识，答得慢也被毙，理由是温吞没有决断力。面试官就是甲方大爷，说啥她都只能嗯嗯，然后投下一份简历。

问题她都会，她学业优秀，绩点常年排名专业前三，专业能力摆着，便尝试着开了口，不紧不慢地说了自己的看法。

她一说，旁边的男生也七嘴八舌起来。

夏瞳听了他俩的回答，点了点头，人力领了她的眼色，便把二人带出了面试会议室，给每个人的答案，都是万年不变的等通知。

在妍听这话术听了十多遍，本来以为没有希望，突然在一个下午，接到人美声甜人力小姐姐的电话：

“喂，李在妍女士吗？这里是君诚集团，您已经通过了终面，根据您的学历及面试表现，我们给您定的薪酬……”

在妍喜极而泣，她登录邮箱，基本是立刻确认了这份offer。

她很确认，敲定她的人就是夏瞳。

换言之，她是她的伯乐。

这点，足够她管严她的嘴。

“小夏总在办公室吗？”夏瞳早晨工作的开始要以一杯咖啡为起点，在妍打卡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茶水间帮夏瞳打咖啡，今天自然也不例外，不巧端着杯热烫的黑咖却突然被王盛拦了下来。

公司只有两位高管姓夏，总经理姓夏名明祁，另一位便是夏瞳，级别低了一级，多了个副字，为了方便区分，他们便以夏总和小夏总两人做了区分。两人年纪相仿，又都长相出色，在妍和朋友曾经偷偷讨论过两人是否有血缘关系。

从职位上看似水火不容，但实际两人在公司无甚交集，是开会见面的点头之交，名字除了一个姓也没有任何的联系，最终下了两人只是凑巧一姓的结论。有这般想法的人必定不在少数，不然也不会出现这么多关于夏瞳靠关系拿到高管位置的小道消息。

包括面前正看着她笑得一脸猥琐的王盛，在妍心里吐槽一句，面上却还是要保持该有的体面：“小夏总来了，但是九点钟和晨风公司有个线上会议要开。”

八点四十，二十分钟是夏瞳提前做会议准备的时间，在妍和她工作了有一段时间，直到她会前都要做个短线准备。

然而在妍没有想到，王盛胆大又无耻，把一边的在妍直接拨开，越过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她慌慌张张，手里滚烫的咖啡泼了一半。

她只恨没有长出三头六臂。

门开了，夏瞳站在窗前，循声回头，看着这场滑稽的闹剧。

“烫伤了吗？”

在妍反应了一下，再次确定了自己真是碰上了体恤下属的好领导，好在咖啡都是泼到了地上，身上没溅两滴。

“小夏总，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王盛不满意夏瞳忽略他，出声提醒，抖了抖西装衣角，一副做好了谈判准备的模样。

在妍端着剩下的半杯咖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僵在了原地。

“把咖啡放桌上，在妍先出去吧。”她吩咐完在妍之后就不说话了，只是平静地看着面前像个倭瓜的王盛。

打量了一会儿，这位年轻的副总终于开口：“王经理一大早这么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眼前的女人无疑是漂亮的，她精心打理的栗棕色长发呈现着蓬松且柔顺的模样，柔柔的垂在肩头，戴在耳边的珍珠耳环更是为她增了几分温和又沉静的气质，可她却有着一张极具攻击性的明艳脸庞，那疑问的语气使得她的一双桃花眼的眼角也上扬了起来。

虽是疑问，但对方的语调懒散，无声地写了三个字：滚出去。

王盛郁结，但他在商场也算是浸染多年，不会忘记一大早就冲到这位新晋高管办公室的目的：“我们为什么要对东影减资？”

夏瞳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点都没给这位大了自己一轮的下属面子：“这两年影视行业经济下行，东影重心一部分移到了自己伸长手都够不上的新兴产业从上，一部分放到了大制作不回本的玄幻电影上，钱投了不少，回报倒是没回来多少，你自己去看看他们这几年的年报，今年第一季度的季报，净利润只有三千万，这个回报率，早应该撤资的。”

她话不说完，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便看着站在面前故作镇定的王盛。

“王经理，影视投资这一块，我记得一直是你在负责的吧。”她笑意盈盈，“一个分不到红的公司每年还要加注这么多的投资，拿着公司的钱，捧着你喜欢的女明星，这借花献佛做的真好，兵不血刃，还能抱得美人归。”

“我也应该学学你，选个喜欢的小明星捧捧。”她话锋一转，“不过我不喜欢薛姝，撤资吧。”

夏瞳的话仿佛就是一个大铁锤，一记一记地砸在了他的头上，砸得他眼冒金星。

利润靠着年报就能知晓，君诚家大业大，子分公司百余家，没道理夏瞳就盯着这么个投资项目和他计较。更让他吃惊的是，连包养小明星这种花边小事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年纪轻轻，说着捧小明星这种话题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脸皮比王盛还厚。他挖空脑袋希望能想点什么资本能够和夏瞳抗衡：“证券投资这块一直是夏总直管的……您”

夏瞳仿佛听到了什么蠢话，“王经理，证券投资部是总经理分管没有问题，你只是影视娱乐方向经理，论理向我汇报都应该是你的直属领导黄总监来，我今天早上抽出宝贵时间听你讲废话，不是为了让你最后越界的。”

王盛惊了一下，退后一步，夏瞳年纪太过年轻，他几乎忽略了这个年龄只是他一半的女生，直接要比他高了两级，他的行为，用一句通俗化形容，那就是登月碰瓷。

“夏总……”王盛不死心，继续抬出了夏明祁来压眼前的这个年轻高管。

“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证券投资部从下周起就划归我的分管范围，人力资源部会在本周内下发新的人事任命公告。”夏瞳端了咖啡转过身去，“王经理还有什么问题吗？没问题的话我早上的会就要开始了。”她盯着对方因为说不上话而被逼的如猪肝色一般的脸，“不送。”

“在妍，帮我接下和晨风的线上会议厅，会议号已经发你了。”夏瞳给助理拨了内线，“叫董办来准备会议记录。”

“哦，好的……要通知夏总一起参会吗？”在妍记得之前约这个会议的时候，提到夏明祁也要一起参会。

夏瞳没有多考虑：“不用。”

一早便把上来找事的王盛堵了回去，接着又开始精神百倍地开始和附属子公司讨论晨风的分解事宜，在妍啧啧两声，不禁感慨，有钱人的生活也是需要奋斗的。

【你在上班吗】发消息给她过来的是她的大学闺蜜。

【领导开会，借机划水】在妍回了她一条信息，一边抬头确认了下小办公室紧缩的门，“你怎么突然问我工作的事情？”

【你和我说你领导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所以和你确认一下。】

【你领导是夏瞳？】在妍的心被这八卦的前兆搞得心痒痒，飞快的回复给她肯定的答案。

【她本科是T大的吗？海市本地人？】在妍来不及回复，就看对方的消息一条一条蹦出来。

在妍帮夏瞳整理过她的人事档案，所以对她的基本信息记得很清楚，本科T大，海市，两条信息都对得上。

对方收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回复的消息仿佛是认亲般的激动：【我说怎么名字那么熟悉，她是我高中学姐啊，我入学时候她已经毕业了，没有接触过本人。】

六度理论名不虚传。

在妍本来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但如果是属于直属领导的信息……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敲键盘的速度都变得快了些。

【那你怎么知道的？】

【学姐高中是我们学校响当当风云人物，高考状元，数理竞赛国奖，她的大字报在我们学校贴了一年，光荣榜上还有照片，我每天路过都能看到她。】

【我们物理老师带的上一届正好是她哥哥的班级，夸这两人的话，我现在都能背出来。】

【她还有哥哥？】

【你现在是在君诚吧，怎么老板信息都不打听清楚点？】

【附中有钱人那么多，大家各有各的优越点，夏瞳还是能从中脱颖而出，你猜为啥？】

该死，在妍的好奇心高涨到顶峰，继续问了下去，整个办公室都是她噼里啪啦打键盘的声音，过于投入，以致于隔壁会议室的会议什么时候结束的都没有发现。

【为啥？】

【君诚夏家的小姐，当然是以钱服人了。】

一道雷似乎在她脑袋上劈开，劈的她神情恍惚，谁能想到两个在公司只有点头之交的人，会是一本户口上的家人。

【真的吗？】

这句问话没有任何意义，在妍只是想二次确认一下这件事情的真假，但还没有等她的朋友在对面把信息回过来，已经有人替她做了回复。

“真的。”

头顶这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在妍几乎是手忙脚乱的想要关掉微信的窗口，却对不准那个“×”，最后一鼓作气的直接把笔记本“啪”的一声合上。

解释显得有些过于苍白，对着自己领导的八卦打听的这么起劲，着实算不上什么好的工作习惯，她嗫嚅着开口：“小夏总。”

夏瞳已经开完了会，拿着一沓文件出来，随意的放到了桌子上，往里间办公室走，想到什么，突然回过头：

“你和夏明祈的助理约下下周的人事会议，让他本人务必出席，不要水我。”

在妍应下，透过里间会议室的百叶窗望见夏瞳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前，刚刚的小插曲似乎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