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叶花案和中学少女失踪案虽然都只是过去了五年,但本市经历过一次大规模改革,常住人口也相应发生了很大变动。所以,从忙忙人海中找出跟两个案子有关的人并不容易。
也是怕再有变数,贝希乘趁现在还不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行人车辆不多,就把车开得比平时快了点。
鹿望安转头看了眼导航和有表盘,开口出声,“慢点开宝贝,何先生和他爱人已经答应会在店里等我们,不着急过去。”
“哦,好,你跟他们联系好了?什么时候说的?”贝希乘问道。
“你来找我的时候刚挂电话。”鹿望安继续说,“毕竟案子早就结了,现在又要调查,肯定会麻烦到人家,怕出意外,就想事先跟他们确认好。”
他明明小贝希乘两岁,可无论是以前上学时期,还在现在,处理一些事情时总能显得成熟稳重,思虑也更加缜密周详。
贝希乘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总能对这样的鹿望安心动不已。
控制不住扭头向他展开笑容,语气感慨,“啊,只要有你在,感觉什么事情都能完美解决。还好你现在是我一个人的,让我好安心呐。”
鹿望安瞧他神色得意,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宠溺道,“麻烦宝贝说得严谨一点,我随时随地都是你一个人的,包括工作的时候。”
“啧,开车呢,就别拿甜言蜜语攻击我了吧,受不住。”说上说着不要,贝希乘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缓了片刻,清清嗓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对了,江羽想去看望年沁儿的事,你是不是也办好了。”
“嗯,我爸同意了,就是得让局子他们全程看着。可她现在还在接受治疗,只能过几天再带江羽去了。”
“这样也好,到时候她的状态应该会好一些,两人还能聊得多一点。”贝希乘接着问道,“鹿鹿,你觉得她会跟江羽好好聊,然后坦白吗?”
鹿望安思索了两秒,谨慎道,“一半一半吧,你觉得呢?”
“跟你一样。如果不成功,就当做好事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反正局子那边也能查到东西,就是时间会用得久一点。”贝希乘说。
暂时没有办法让年沁儿能把所有的事主动讲出来,就赌她和高江羽谈恋爱时付出了真感情,先试试“情感驱动型审问”。
导航提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不到五公里,车外鸣笛声四起,交警在各个路口忙着指挥,贝希乘小心翼翼地把车开进一条繁华街道。
何先生跟他爱人在这里经营着一家连锁生鲜超市,正一边跟店员忙着接待顾客,一边等着两人的到来。
刚过下午五点,已经有一批公司白领下了班,是不是有车辆从超市附近的停车场缓缓驶离,刚好给贝希乘空出位置。
两人刚推开超市大门,坐在收银台的何先生便迎了上来,“是鹿博士和贝法医吗,不介意的话,我们去办公室说吧。”
何先生如今已年过半百,头发白了一半,两人先后与他握了握手,“您好,不介意,麻烦您带路。”
“诶,好,这边请。”话毕,何先生打开手机给妻子发去微信语音,“老婆,你别理货架了,直接来办公室吧,鹿博士他们到了。”
所谓办公室,不过是把其中一个储物间简单装修了下,然后放了一些日常办公用品,椅子沙发勉强够坐下几人。
外面生意正值红火,为了不耽误夫妻两人太多时间,贝希乘刚坐下就率先开了口,“很谢谢你们愿意跟我们聊当年那起案子,虽然不知道你们还记得多少,但还是希望能把当时看到的情况再讲一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毕竟我们都还记得。”何先生将茶水递到他跟前,接着说,“不过我和我老婆在你们来之前也回忆了好几遍,确定看到的情况还是你们案卷里记录的那些,再说一遍的话......”
此话一出,贝希乘立马听出了言外之意:他们对当年的事还记忆犹新,这么做纯属浪费时间,不如直接问来得高效。
也是,这么恶劣的凶杀案,怎么可能忘得一干二净,看来并不需要帮助他们重新记起来,先前的担心的确多余了。
于是,他不再言语,看了眼鹿望安浅笑一声,仿佛在说:人家跟你好像比跟我熟,交给你来问了。
鹿望安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说道,“您当时说,亲眼看见凶徒情绪突然激动,拿着刀子要捅死那名女孩儿,是现场一名警察及时抓住了凶徒手腕。
与此同时,凶徒情绪更加激动,直接将刀捅刀了那名警察胸口,女孩这才趁机逃跑,紧接着大批警察涌入将凶徒抓获。整体是这样,对吗?”
“对,是这样。”何先生跟他妻子认真思考了几秒,同时答道。
见已经把两人带入当年事件中,鹿望安开始切入重点,“凶徒为什么会突然情绪激动,当时那名女孩是什么状态,我看您当时的回答是‘他们害怕’,能再跟我说说这个吗?”
“对,就是害怕。那个小姑娘也才十六七岁的样子,遭遇这种事能不害怕嘛;至于那个凶徒,肯定是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也害怕,想破罐子破摔。”何先生语气坚定、又非常义愤填膺道。
解释得很合理,想必当年的办案人员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才结了案。可一个已经杀了好几个女孩的极恶之人,为什么面对警察会害怕,还怕了两次?一个小女孩看见行凶杀人,竟然没有吓傻,还能反应过来逃跑?
鹿望安本能觉得这就是问题所在,余光看向身旁,果然,牵扯到贝京麟遇害,贝希乘神色不佳,拧着眉、垂着眼眸。
见此,他自然地垂下右臂,悄悄移到贝希乘后背,用手掌轻轻拍打着。
正事继续,鹿望安问,“那您还记得那个女孩逃走时的走路姿势吗,大概是什么样,能描述下吗?”
“这个......”何先生和他妻子愣了愣,又互相看了一眼,声调里充满疑惑,“嘶,哎?奇怪了,现在想想,当时这个小女孩逃跑的时候反而变得很镇静,没有那么害怕了,是觉得要得救了吗?”
鹿望安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追问道,“她除了表现镇静,还有其它表情或者肢体动作吗?”
“稍等,我们想想啊。”大概过了一分钟,何先生表情透着遗憾,“实不相瞒,这个我就说不好了。”
“那我这么问好了,在您看来,她当时的嘴角有没有微微上扬的感觉。”说着,鹿望安从手机里翻出年沁儿微笑样子的照片,捂住她的眼睛和鼻子,“就像这样?”
何先生盯着屏幕看了又看,又让妻子凑过来瞧了瞧,“嗯,很像,确实很像,这是在微笑?”
年沁儿当时竟然在微笑,难道我的想法是对的?
鹿望安心中顿感惊骇,没有回答何先生的话,只是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我知道了,谢谢两位的帮忙。”
“唉哟,你别客气,能帮到你们就好,要是还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再找我们。”前后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何先生跟当年配合警方调查一样,依旧表现得积极热情。
鹿望安察觉到贝希乘紧绷的上半身还是没有得到丝毫缓解,心中担心已经胜过正事本身。
在他心中,旁边这人永远是第一位,眼下索性与面前两人告别,“好的,那这次就先这样,我们先回去了,再次谢谢你们。”
“哎,好。”何先生跟着起身,随后小声问道,“那个......这位贝法医的姓氏跟那位警察一样,呃......你们的关系是?”
贝希乘回过神,强行表现出冷静,“他是我父亲,也是名法医。”
“原来如此,难怪你们模样那么相像。我们都很敬佩你父亲,是个英勇无畏的好警察。”
“谢谢您对我父亲的赞美,那么,我们先走了。”
直至坐到车里,贝希乘全身一下子松垮下来,无力地后躺在座椅上,喉咙里堆满了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
他认真听了全程,鹿望安能想到的猜测,他也能猜得七七八八,明知不一定正确,可一时半刻仍有些难以接受。
鹿望安心疼他这幅模样,紧紧握着他的手,一遍遍抚摸着脸颊,耐心地等着、思考着怎么张口。
过了须臾,贝希乘重重地叹了口气,“鹿鹿,你是不是也认为,年沁儿根本就不是受害者,是她控制住了那名凶徒,手法跟常家盛类似。她想让凶徒直接死于警察的抢下,可没想到,我爸他却......却以为她真的会出事,不顾一切地上去救她,结果却害了自己。”
他声音越来越哽咽,眼眶泛起银光,越积越多,眼看就要溢出来。
下一刻,银光夺眶而出,“鹿鹿,我爸本来可以好好活着的,他可以好好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