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来的人正是金九龄。
正如传闻中的一样,金九龄身上有两样东西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
他的眼睛和他的衣服。
他的眼睛并不是很大,也没有很亮,但只要被他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那样一双眼睛。
他穿的衣服,料子永远是最昂贵的,样式也是当下最时兴的,做工也是最精致的。
祝向云率先注意到的是他手里的折扇,那是一把价值千金的折扇,巧的是她手里也有一把折扇,不过只值五百两,远没有他的扇子金贵。
她很快移开眼,仿佛只是好奇来的人是谁,然后很快投入到自己的世界里,茶盏再次在她指尖天旋地转。
看到金九龄出来,古松居士立刻问道:“你最近可有找到什么难得的字画?”
金九龄笑道:“天下珍贵的字画不都已被居士带上了黄山吗?我还能找到什么?”
古松居士拧着眉:“连一幅都没有?”
金九龄沉吟了片刻,尔后又恢复了笑容:“没有,我身上倒是有一幅绝迹天下的花卉。”
古松居士闻言激动地站起身,迫不及待地说道:“快拿出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金九龄笑着拿出一块鲜红的缎子,上面绣着一朵黑牡丹。
祝向云也这个时候将茶盏扣在桌面,随之抬头望向金九龄手中的缎子。
针脚绵密,若不是知道绣花的是谁,她都要以为是哪家绣楼出了新样式。
古松居士怔住了,问:“这算什么?”
“最近很抢手的针绣。”金九龄说道。
古松居士表示很疑惑:“莫非江南哪位绣娘的真迹?”
金九龄摇头:“不,是个男人绣的。”
古松居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是那个会绣花的男人?”
金九龄点头:“这正是他在王府宝库中绣的。”
陆小凤好奇地发问:“他真的坐在那里绣花?”
祝向云撑着下巴,再次看向金九龄,眼里全是好奇,像极了合格的吃瓜人。
金九龄被她看得有些不大自在,愣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江重威打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就坐在里面绣这朵花。”
陆小凤眉头微蹙:“王府宝库戒备森严,他是如何闯进去的?”
金九龄苦笑着摇头:“没人知道,这也是本案最令人想不通的地方。”
陆小凤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现场没有一点线索吗?”
“没有。”
陆小凤没有半点思绪,只好换了个问题:“那他是个怎样的人?”
金九龄仔细回想绣花大盗的外形:“是个长了满脸络腮胡子,在大热天还穿着棉袄的怪人。”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不但是个会绣花的男人,还绣得相当不错。”
“还是一个相当自负的男人。”听完金九龄的形容,祝向云幽幽地来了一句,她忽然望着陆小凤,明亮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陆小凤,你完了,这个男人估计就是冲你来的。”
侠客瞪圆了眼睛:“冲我来的?”
“对。”祝向云一边笑,一边回答,“就是冲你来的,这个自大又自负的男人从始至终的目的就是你。”
陆小凤被她的话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面色古怪:“这简直太吓人了,一个会绣花的男人犯了这么多事,只是为了我……”
“不过,你又是怎么得出他自负的这个结论?”她的话把陆小凤吓得不轻,自然而然忽视了其他方面。
祝向云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简单啊,敢坐在王府宝库里,还不慌不忙地绣花,这种人要么是有十足的自信,要么就颅内有疾。”
她为自己斟了盏茶,白瓷壶拉出一条碧绿的线,将将注满一杯。
素瓷生烟。
像绣花大盗这样的人,她见过很多。
陆小凤略一思索,问:“就不能两者兼备吗?”
祝向云搁下茶盏,骂起人来丝毫不嘴软:“两者兼备的人我只见过两个,第一个是蠢笨如猪的无花,第二个是脑积水的石观音。你口中会绣花的男人要是与这二位相比,也只沾得上恶毒二字。”
“听姑娘的口气,似乎很瞧不上这位会绣花的男人?”金九龄站在一旁听了许久,笑吟吟开口问道。
祝向云盯着他,反问:“我为什么要看得起一个畜生?”
“他确实是一个恶贯满盈的恶人。”金九龄忽然叹了口气,随即又笑着说:“姑娘果真称得上一句少年天才,难怪诸葛前辈会对姑娘赞不绝口。”
祝向云视线稍抬,若有所思道:“江湖上的天才实在太多了,一块板砖下去就能砸死一片天才,我还不想死那么早。”
陆小凤决定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当下寂静的气氛:“他的武功来历你清楚吗?”
虽然不知道祝向云为什么针对金九龄,但陆小凤还是决定先将问题回归到绣花男人身上。
嗯……
他们好像就是因为绣花的男人吵起来的,虽然吵得特别隐晦,没看到一向温润的花公子都有些神色凝重,面前这两老头倒是没有表露其他。
金九龄再次摇头:“没有,连常漫天那样的老江湖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更何况是江重威。”
陆小凤一脸震惊:“江重威的铁拳可是东南第一。”
金九龄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那这第一是掺了多大的水份,一招就被人秒了。祝向云忍不住在心底吐槽。
连她都能和玉罗刹过上一招,这人是得多差劲。
陆小凤眉头估计能夹死一只苍蝇了:“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物,江湖上居然从来没有听说过,好似凭空钻了出来一样。”
不是凭空钻出来的,是太会演戏了。祝向云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吐槽几句,还顺道给周围的人一人分了一把。
瓜子壳破开的清脆声突兀地出现在屋里,关键这声音的来源还不止一处,瞬间打破了由陆小凤营造的紧张氛围,陆小凤和金九龄齐齐看向罪魁祸首。
陆小凤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给我来一把。”
祝向云不情不愿分给他,顺带问了一下金九龄,在她意料之中金九龄拒绝了她的好意。
又省下一份瓜子。
祝向云为此高兴了好一会儿,不过也并未因此转变对金九龄的看法。
这还是一个恶人,和原随云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恶人,真该叫原随云来听听他之前是有多么不要脸的。
苦瓜大师还是顾忌着佛门脸面,并没有当场磕起瓜子,满面笑意:“你既然不打算管这件事,又何必多问呢?”
陆小凤吐出瓜子皮,面露不解:“连问一下也不行吗?”
金九龄轻轻笑了一下“当然可以,只不过我知道的你已经知道了,我再也没有多余的消息告诉你了。”
陆小凤停了磕瓜子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不对,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金九龄叹了不知多少次气:“因为你太好奇了,一直在问我问题。”
陆小凤面露狐疑:“你真的不是故意在这里等我?”
凭金九龄和苦瓜大师的关系,很难让陆小凤不怀疑金九龄的动机。
金九龄好像故意和陆小凤作对一样:“我怎么知道你要来?”
不知道,那是谁跟“痴汉”向百晓生打听陆小凤的去向。祝向云撇了撇嘴。
自从上次和朱淮序商讨办法可行性后,她趁百晓生喝醉酒从花楼出来时,真的给百晓生套了麻袋,拖到巷子里打了一顿。
谁叫这个老男人有眼不识泰山,看不起女人,被打了也活该,况且江湖上想弄死他的人多了去,连西门吹雪都想扁百晓生一顿。
从那以后,她就派人默默注意百晓生的动向,前不久才得知金九龄一直在暗中打听陆小凤的消息。
陆小凤不死心地继续问下去:“你也没有想找我的意思?”
金九龄摇头:“没有。”
陆小凤顿时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我终于可以放心喝酒了。”
他虽然还在笑,但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嘴上说着要喝酒,实际上连喝酒的心思都没有。
对待陆小凤,激将法永远是最有用的。
祝向云不禁摇头:可怜的陆小鸡,今日过后恐怕是要改名陆小鱼了。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对方却是连钩都还没来得及放,有些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咬饵了。
4.
金九龄见状忍不住笑道:“你现在既然来了,我也遇到了你,我这里还真的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你!”
陆小凤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有事要请教我!”
这一幕看得祝向云连忙低下头去,千万别说他认识自己,太丢份了。
这家伙能不能克制住自己!
祝向云无声呐喊。
金九龄继续说道:“能抓到这个绣花大盗,并且揭破这些秘密的,放眼天下,能做到的只有一个人……”
陆小凤的眼睛更亮了,估计比喜堂上的烛火还要耀眼。
能解决这个问题的除了他和楚留香,陆小凤再也想不到其他人了,但他不认为金九龄会舍近求远,楚留香至今都没有半点消息。
陆小凤也是一个好面子的,所以他没有点破,他期待能从金九龄口中听到他想要的答案,所以故意问道:“却是不知你说的这个是谁?”
一定是他。
陆小凤的高兴连眉毛都舒展开了。
“司空摘星。”金九龄说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名字,既不是楚留香,也不是陆小凤。
陆小凤眉毛一皱,似乎没太听清:“你说的是谁?”
金九龄再次说了一遍:“司空摘星。”
祝向云清楚看到在金九龄说出司空摘星的名字后,他的眉毛瞬间耷拉了下来,甚至还紧紧闭上了嘴,一副再也不想理金九龄的样子。
请将的确不如激将。祝向云突然对金九龄有了不一样的认知,手心冒出一层薄汗。
这样一个人,居然不是一个好人。
正是因为他是一个恶人,才更叫让人心惊,也更棘手。不过,太过聪明的坏蛋,也有致命的缺点。
金九龄好似没看到陆小凤的表情,就算看到了,他也不会改,因为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听闻司空摘星号称偷王之王,虽然和盗中元帅楚留香相比略逊一筹,但好歹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如今香帅踪迹全无,能查出那绣花大盗怎么溜进王府宝库的,估计也只有司空摘星了。”
陆小凤连听也不想听,直接开始了喝酒。
金九龄又接着说:“想要勘破这件案子,只能找到司空摘星,只可惜他一向神龙见尾不见首,所以……”
陆小凤停下动作:“所以你想找我打听他的行踪?”
“正有此意。”
酒杯在桌面发出好大一声震响,陆小凤十分不快:“所以你和我聊了半天,就是为了找他?”
金九龄愣了一下,道:“除了你,我似乎也不知道该找谁了?”
“你还可以找我。”祝向云及时出声打断了陆小凤接下来要说的话,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折扇。
见众人都把视线看向她,祝向云不急不缓地展开扇子,扇面露出几个大字“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陆小凤也不跳脚了,他已经认出了这把扇子的原主人是谁。
“司空摘星前些日子和我打了一个赌,他输了,所以在他还没有完成赌约前,他不会答应你们任何人。”看到金九龄古怪的脸色,祝向云却觉得心体通畅。
有什么比看到敌人算盘落空还要让人高兴。
“猴精居然也会输?”陆小凤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他没有想到像司空摘星这样精明的一个人,居然也会在赌约上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能让他拿出自己看家本领相赌的,一定是很令猴精感兴趣的赌约。
祝向云摇了摇扇子:“遇上我,他输很正常。”
对方要是不认输,打一顿就好了,一顿不行,那就打到他服为止。
论轻功,司空摘星比不上她,论易容,她一眼就能识破司空摘星的手艺,更别提武功这一方面了,司空摘星和她相比,完全就是一个战五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