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记挂着换皮一事,陆庚原想等天一亮,便动身回玄娘那,等着他的皮。
可耐不过褚赋尘千般不舍、万般不依,死缠着他的身子不肯下去。从床上缠到地上,从地上缠到窗沿,卖乖求欢、浑身解数轮番而上,大有不吃不休的架势。
最终还是陆庚略胜一筹,擒住他的脖子,将欲求不满的骚狐狸精给踢开,扔下一句“若再不守规矩,此生都别再进他身”后,褚赋尘总算学乖了几分,望过来的眼神也不再那么火热。
陆庚感叹这人总算恢复正常时,褚赋尘又反其道而之,端了碗跪在他面前,垂着眉眼,脸上依旧挂着数九寒天冷若冰霜的神情,见陆庚看过来,也没有一分松动。
陆庚后知后觉,被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雷了个外焦里嫩,张嘴吞咽的动作都变得无比麻木。怎么能有人面无表情地逼人喝粥,好诡异好诡异。
他愈发想不明白,褚赋尘如今搞成这幅低三下气小媳妇的样子,到底是疯了,还是被夺舍了。
自从来了鬼市,就像变了个性子似的,哪哪都透着不对劲。
这幅高贵冷艳的外表一直都是装的,褚赋尘内里就是个放纵贪欢嘴毒心黑的狐狸精。这一百年来,也不知换过多少床伴。
从前在正心宗时,二人干柴烈火的程度比如今高多了,只要四下无人,就没有穿整齐过衣服的时候。经常弄得他半月都出不了门。
很多次,褚赋尘被他安排出任务的时候,都带着一身蜡痕。
他敢说宗门上下,就没有他没爬过的地方。
那副摇着尾巴的下/流样子。
想起来,陆庚就想一头扎进粥碗里。
欠揍,真的太欠揍了。
他们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维持了三五年,与后来百年的不死不休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陆庚自觉他们之间其实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哪怕现在去回想,不是在上/床,就是在压迫褚赋尘去替他做脏事。
这人,不恨他才怪。
现在也一样。
哪怕一刻钟以前,褚赋尘还勾引着他索吻,下一秒,把他“咔嚓”掉的可能性依旧不小。
见他表情古怪,褚赋尘投来询问眼神,又在“看什么看?准你看了?想死吗?”的三连问候中,默默收回视线。
*
回到音锈阁时,已经时过中午。
阁内人声鼎沸,喧闹非凡,想必昨夜那场赌局,一早便传遍整个灯会。
陆庚也不觉得有什么,倒是褚赋尘先皱了眉:“来这里做什么?”
来看着我的皮,免得被人抢了。
陆庚翻个白眼,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要是告诉真相,他肯定不能答应。所以恶劣笑道:“昨夜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音锈阁今日有卖会,我来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东西。”
褚赋尘耳尖倏然泛红,说了声“无耻”,像是怕被抓到把柄,飞快扭头到一边,一连串动作将道貌岸然、反复无常、口是心非、浮想联翩演示得淋漓尽致。
陆庚没什么温度地牵扯嘴角,扬起一个毫无感情的平淡笑容。
装,继续装。
仙鬼二届不睦已久,有这样一个好机会,能亲眼看着传闻中的仙君是如何在鬼界吃瘪,顺道再看到来瞅瞅被当作卖品的仙宝,不少人是听了消息,上赶着来凑热闹的。
陆庚拉着褚赋尘挤在一楼,垫高脚尖,却被前头一个体型巨大的男鬼挡了视线,怎么也望不见台上的场景。他干脆抓过身旁那鬼,指着台上问道:“这位兄台,你帮我看看,台上是否有一位蓝衣仙君?”
那那鬼转动庞大身躯,周围的其他鬼都被他挤压到一边。陆庚感叹一声,这鬼的体型真大,谁知地方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血盆大口裂到耳根,颇具贼气道:“小美人,老子肩上空着,你要不要坐?”
陆庚反思自己,三角眼睛吊稍嘴,怎么品味出美人的影子?
果然鬼界人的审美都有点古怪。非要说美人,怎么着也该是褚赋尘这样的啊。
那鬼向他身上扒拉来,陆庚也不慌,褚赋尘早已先一步隔在他身前。那鬼看清他后,说话开始结巴:“珩……珩尧君?”
褚赋尘随口“嗯”了一声。
那鬼如同见鬼似地逃了。
……
“你到底在鬼界做过什么?”
阁内声音喧哗,褚赋尘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附身侧耳,陆庚附在他耳边又说了一遍。褚赋尘耳尖略红,朝台上瞥去,神色如常道:“没有。”
褚赋尘忽然附身,环抱住陆庚的膝弯。陆庚站不稳,扑在他身上,扣住他的脖颈,压低声音:“你在做什么?”
倒也不是因为害羞矫情,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脸就藏不住了。鬼界不乏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说不准谁就认得他。
不过因他所为,陆庚总算看清台上场景。
头戴面纱的黑衣女子立在看桌一侧,对坐是昨日那一身水蓝的仙君,两人一站一座,气势之差分明。
“沈云璋?”褚赋尘忽道。
陆庚奇道:“你认得他?”
褚赋尘点头:“乃是玉印台的一位书官。”
凡间大多唤字,只有极亲近的才会称呼名字,仙界都是互相称彼此尊号,连名带姓称呼,不论在何处,都及其失礼。
都是仙,差别还真是大。天庭有三台三殿,玉印台掌管人间文运走势。
玄娘鸣钟道:“归鸣君想要买下一个答案,这个问题价值六百年阳寿,一根仙骨,外加一件法宝。”
“倘若无人能给出正确答案,这件法器将会被摧毁。”
“云璋星君,意下如何?”
台下有人喝道:“文仙笔并非凡品,要如何摧毁?”
归鸣君将手摊开,示意众人看向旁处。
那里,挂着一柄断枪。
枪头的红缨略显稀疏,从中间折成两节,挂在枪尾的黑色绒饰流苏。
陆庚略感眼熟。
他喜欢各种个样的毛绒团子,以前在家时,每把武器上都挂着各种可爱的毛饰。
这流苏,怎么这么像他。
“是你的。”褚赋尘道。
陆庚点头,褚赋尘说是他的,那一定就是他的。但寻常的绒织物能保存这么久?
周遭已有人开始惊叹:“是折意啊,是鬼枪折意!”
“传闻是前朝某位正道高人的贴身灵宝,这不还是落到了鬼界?”
“今天真是开了眼,归鸣君竟然把折意都搬出来了!哈哈哈哈哈,果真是要打仙界的脸!”
陆庚莫名。
什么正道高人?什么贴身灵宝?他的枪和“打脸天庭”这事,究竟是怎么扯上联系的?
他和天庭很熟吗?
很久之前陆庚也算是个枪修,有钱,各种神兵名枪,被玩折玩废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想了想,大概是当初装正道时,无意被谁顺走了一把。
就这么一杆破枪,像个宝似的供起来。
受之有愧啊,受之有愧。
黑衣女子拿起断枪的枪尖,“倏”的一声,朝仙笔劈下。
那支笔原本被淡色的光晕包裹,枪尖触碰后,就像戳进个软皮蛋壳,瞬间金光碎裂。
既是仙君的灵宝,照理来说只有品阶更高的法器,才能将其破坏。
怪就怪在陆庚压根不记得,他要是有,早就杀遍天下了,还用得上褚赋尘?
“诸位可还有异议?若是没有,云璋仙君,你究竟,是怎么飞升的?”黑衣女子开口道。
蓝衣仙君时不时用手搅着衣摆,帷帽后的视线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二楼。
“怎么样,云璋星君,这个问题不算苦难吧。作为神仙,怎会连飞升的缘由都不记得?”
周围有人窃窃道:“能由凡成仙的,哪个是省油的灯?别看他这副样子,他可是本朝第一位状元郎,连中三元,百年难遇的奇才。谁知在做官途中为救人而亡,因此攒下了大功德,这才能飞升成仙。”
沈云璋长舒一口气,平复下心绪,道:“在下当初连中三元,受圣上之命出京前往施山郡为官,途中被贱人所杀。受百姓顾怜,在当地为我立庙树碑,我才得以飞升。”
归鸣冷笑:“你当时身为新科状元,连中三元,是百年难遇的千古奇才,人间皇帝居然舍得把你派到施山郡这种地方?要知道那里可是流放之地,有去无回。究竟是皇帝任命,还是你怕被发现没有真才实学,自请离京?”
沈云璋握拳:“此事与姑娘无关。”
褚赋尘环顾四周,忽然在二楼的人群中捕捉到一个人影。
这种时候,坐高望远的优势便体现出来。
他神色微变,拍了拍褚赋尘:“放我下来,快点。”
“怎么了?”
“季清风。”
顺着他的视线,褚赋尘也注意到二楼那人。
他虽遮掩法器上的神力,却并未过多遮掩面容。
正神极少用真面目示人,大约是觉得这里无人认识他。可偏偏陆庚不仅认得,哪怕只是略改变外貌,光凭气质也能将他认出。
褚赋尘皱眉:“他怎么来了?”
陆庚把头压得极低,攥着褚赋尘的手开始收紧:“什么都别管,快跑。”
季清风出现,不流血绝对收不了场。
作为逃犯,他还是走为上策。
发现沈云璋手上折扇松动的瞬间,陆庚猛地掀翻了桌子。“小心!”褚赋尘忙扶稳陆庚。
一道寒光闪过,锋利的枪尖直直地刺向台上的归鸣。黑衣女子抬手灌出一道凌厉屏障,枪尖撞上,发出一声巨响。
“仙界,是仙界的人打进来了!”
一时间,众鬼拿刀的拿刀,拿剑的拿剑,无数寒兵对准了台上二人。双方剑拔弩张,待看清来人,褚赋尘的瞳孔骤然一缩,握着尺骨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来人身披轻甲,英眉剑目,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玄娘翩然一笑:“这位将军,愿赌服输,其中是否有所误会?”
“你是何人,滚开。”季清风冷冷说道,眼中满是厌恶,手中的枪微微上扬,摆出进攻的姿态,紧紧盯着玄娘。
“将军,我这音锈阁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既然如此,先停手如何?”玄娘试图缓和气氛,可季清风却不为所动,脚步向前一踏,手中剑再次迅猛刺出,对一旁吓愣的沈云璋喊道,“拿上东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