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庚赶忙凭空作咒,封住小柱的嘴。
褚赋尘扛着口漆黑的乌木棺椁走进来。瞅见陆庚,淡淡道:“鬼王当真精力充沛,风姿更盛当年。”
陆庚也道:“过奖过奖,我瞧着仙君更是容光焕发,想来颇讨新主欢心。”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想刀自己的心。
半晌,褚赋尘叹气,将棺材解下,四两拨千斤地放在地上,揭开棺盖。
陆庚蹦到他身边,凑上去看。
里面是一具无头尸体。
尸体十分新鲜,皮肉嫩滑,身形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颈断处用白布包裹,血已全部凝结,无喷溅。
看僵化程度,死亡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你从何处寻来的?”陆庚道。
“干你何事?”褚赋尘没有答复,只从腰间解下一只酒葫芦,扔在他面前,“接上后把这个喝了,早死早上路。”
陆庚不疑有他,跳进棺材,将头与尸体相接,脖子总算不那么冷飕飕。
尸僵不重,他在地上扭曲一会儿,便能直直挺起身。
他现有的灵力可以减缓尸体腐烂的速度,但不是长久之计,他还得不停更换身体,以免发臭,引人注意。
“多谢。”陆庚现在处于一种尚能活动,但一举一动就是不像正常人。僵直着手臂捡了半天,也捡不起来。
褚赋尘斜眼看他,却见陆庚投来笑意盈盈的目光:“珩尧?”
那双眼睛晶亮,说是单纯澄澈也不为过。若非知道他过往怎样作恶多端,多数会被这样的眼神唬过去。半晌,他冷脸捡起葫芦,拔开木塞,强硬地将黑漆漆的洞口塞到陆庚嘴边。
陆庚不疑有他,猛灌一口,又苦又腥的药汁瞬间充斥口腔。
许久没用活人的舌头,辣得他剧烈咳嗽,见他没反应,砸砸嘴:“这是什么东西?”
“生骨散。”褚赋尘皱眉,把葫芦嘴再次塞进他口中,陆庚又喝了一大口,这次更是苦得龇牙咧嘴,想躲,却被扣住下颚,苦涩的药愈发无阻拦地灌进来。
这混账是故意的!
火辣的疼痛感顺着口腔,滑过胸肺,一直烧到肚中,虽然疼,但四肢却暖和起来,尸体的僵冷感也随着这股热辣感褪去。
等到最后一口药汁灌进陆庚嘴里,褚赋尘才松开手劲。
陆庚趁机伸长脖子,一口咬在他的唇上。
褚赋尘低哼一声,眼睛微睁,像是被他这动作吓到。陆庚干脆伸手拽进他的发里,死死挽住他的后脑,半分不让他躲藏。
这个吻没有丝毫的缠绵悱恻,倒像是陆庚单方面的宣泄不满。
褚赋尘像是突然被只大蚊子叮住,虽然烦,但动动手便能拍死。
“啪——”陆庚就像那只被拍死的蚊子,一巴掌被拍到地上。
褚赋尘捂着唇,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再放肆,你现在就去死。”
陆庚柔若无骨般在地上撑起头,笑道:“珩尧,到底是谁在放肆啊,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还是说我记忆出现了什么差错,之前正心宗、弟子殿,日日在我脚下缠缠绵绵的人,难道不是你?”
褚赋尘闭眼:“我倒希望你是真死了。”
闻言,陆庚渐渐收了笑,从棺材里爬出来,伸个懒腰:“知道了,多谢救命之恩,我走了,后会有期。”
路过他身侧时,陆庚不经意抬眼。褚赋尘之前便比他高很多,现在这具身体身量更低,差距足有二十余公分,哪怕抬头忘他都略显吃力。
果然,还是不喜欢用这个角度看他。
褚赋尘伸手拦住他,道:“今日镇上有嫁娶喜事,按照俗礼,白事铺要闭门半日,你今日在屋里不要出门,避免冲撞。”
陆庚回头,笑道:“我懂了,你舍不得我。”
褚赋尘一拳糊在他脸上,像是想起什么,四下看了看,问:“小柱呢?”
头顶上传来呜咽声,褚赋尘一抬头,便看到风干腊肉般挂在房梁上的小柱。
他神色骤然森冷如霜,几乎咬牙切齿:“放他下来。”
陆庚懒洋洋往柜台上一靠,故作无奈舔了舔唇,道:“仙君,我先前只剩一颗头,法力尽失,谁知他怎么上去的,要不你教教我,教会了,我就放他下来。”
……
晨曦初露,薄雾轻笼,寂静的村庄被一阵清脆的鞭炮声唤醒。
院外养的送葬鸡被吓醒,引颈长鸣,鸡啼嘹亮,伴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打破寂静。
鸡属阳,凡间常用雄鸡驱邪避祟,作为活尸,陆庚如今最听不得鸡叫,一听就开始七窍流血。
褚赋尘见状,吩咐阿柱把送葬的鸡全宰了,束上袖子,亲自炖了一锅鸡汤,一碗盛给小柱,一碗给陆庚。
陆庚看着碗中黄澄澄的油末和白花花的鸡肉,差点儿再度血溅当场。
最后一锅汤全落在小柱碗里。
看着小柱满嘴流油的模样,陆庚愤懑地戳着筷子,推开褚赋尘新盛给他的白粥。
天天喝这些玩意儿,没病也得喝出病来了。
褚赋尘在他对面坐下,从锅里捞起一块赤红的萝卜,放进陆庚碗中,突然道:“为何越狱?”
陆庚正神游方外,闻言双眼微眯,把那块萝卜扔进小柱碗里:“鬼牢呆得太无聊,想越便越了,怎么,仙尊难道打算拿我回去讨赏?”
“没有。”褚赋尘继续给他夹菜,小柱眼睁睁地看着碗中的红萝卜堆成小山,惊叫一声,扔下筷子夺门而出。
陆庚冷笑:“说得真好听,若非拿尸毒威胁,我怕是早被你埋了。”这么一提,他突然想起尸毒一事,扔下筷子,拉过褚赋尘的手,撩开袖子。
尸毒痕已爬满整个左手腕,状如青紫蛛网,相当骇人。
褚赋尘想收回手,却被扣住。
“小事小事,看在你救我一命,我也放你一马。”
陆庚笑道,放下筷子,黑红灵力在之间盘旋,三两下便消了尸毒。
“你究竟是如何找到我?”褚赋尘突然道。
思绪回笼,陆庚咬着筷子,回想了一下:“你这狐狸精的味道,我隔着两座山都能闻到。”
褚赋尘瞥了他一眼:“是吗。”
陆庚哂笑,缩回去继续喝粥。粥米软糯,入口即化,咸淡合度。
好像,还不错?
陆庚不确定,难道他的舌头出了什么问题?尸体尝不出什么味道,他能觉得不错,那必然十分……齁咸。
果然下一秒,门外传来小柱的哀嚎声。
陆庚瞬间没了胃口。
褚赋尘忽然道:“你是仙界重犯,帝君也好,仙盟也好,不会放任你不管,之后必定会派人来追捕你,你打算怎么办?”
陆庚点头,把碗推给他:“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名声。”
褚赋尘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舀起一勺,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说罢起身,收拾起桌上的残羹。
玄色衣服衬得他的手更加苍白,快赶上陆庚这具半尸之身了。
之前被咬出的伤口也淡得看不见,只剩几个若隐若现的血洞。
陆庚撑头趴在桌上,这辈子竟然能再看到褚仙君洗手做羹汤的模样,这狱越得不亏。
正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如骤雨般骤然响起。
敲门声又急又重,小柱上去迎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他朝屋里唤道:“师傅,来生意了。”
褚赋尘擦手道:“何事?”
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正站在门外,发丝凌乱,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滚落,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褚师父,我们家有人死了!”
“死的是何人?何故?”
家丁道:“是我家小姐,是,是坠井身亡。”
褚赋尘从门上取下褡裢:“知道了,我即刻就去。”
陆庚玩味,这白事生意倒是做得有模有样,忍不住跟上去:“为何如此慌张?要不要我和你同去?”
褚赋尘冷眼:“与你何干?”
……
陆庚有个特征,越不让他做,他越想做;不让他去,他还偏要去。
一刻钟后,趁着小柱偷懒的功夫,陆庚拆了伤带,顺走一贯银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义庄建在镇郊,河道自山间蜿蜒而下。